雷军复盘小米“造芯”：只有做最高端才有一线生机

9月25日晚间，小米CEO雷军在北京国家会议中心举办了其第六次年度演讲，今年的演讲主题是“改变”。在这场接近2小时的演讲当中，雷军首次对外披露了小米自研芯片的心酸往事。

雷军的焦虑与破局之路

雷军首先回顾了小米的十周年之际，那时也是小米的高光时刻，小米在在2019年的营收就突破了2000亿，成功成功跻身“世界 500 强”。这在外界看来，当时的小米已经是非常的成功了。但是，雷军却依然充满焦虑。

“我们所处的行业，苹果、三星、华为如同几座无法逾越的大山，几乎看不到赶超的希望。是躺平认命，还是继续打拼？创业十年，团队中很多人都累了，想停下来歇一歇。这点我完全理解，其实我自己也很累。可下一个十年，竞争只会更激烈，还有多少人愿意继续与我并肩作战呢？”雷军说道。

从小米最新的高管团队成员阵容来看，最早的一批联合创始人当中，现在仅剩下了林斌和刘德，还在与雷军继续打拼，其余都已陆续离开了小米。为此小米不得不从外部引入了卢伟冰、曾学忠等高管。

更让雷军感到疲惫的是，网上一直充斥着各种针对小米的质疑、批评，甚至是攻击。不少人对小米有偏见，固执地认为，“小米就是一家组装厂”，“小米没啥技术，就是东西便宜”，“小米只会营销，肯定走不远”等等。

“我们所处的行业，苹果、三星、华为如同几座无法逾越的大山，几乎看不到赶超的希望。是躺平认命，还是继续打拼？……那段时间，我陷入了严重的内耗。”雷军坦言：“挣扎许久后，我下决心直面所有问题，找到破局之路，逆天改命。”

雷军所找到的破局之路，正是“投入底层核心技术的研发”，从互联网公司走向“硬核科技公司”。其中“自研芯片”就是最为关键的一环。

对此，在2019年，小米就定下了在未来5年里，在核心技术的研发上，投入 1000 亿元的目标。这对于当时的小米来说，是一笔非常大的投入，要知道2019年全年小米的研发投入也才75亿元。

但是对于雷军来说，在遭遇了数年前自研芯片澎湃S1失败之后，“重新造芯”无疑将是一项更具挑战的事情。

失败的“松果”

早在2014年9月，刚刚创业四年多的小米，就成立了全资芯片子公司——松果电子，开始了自研手机芯片。

经过三年努力，2017 年，“小米澎湃S1” 正式发布，搭载在一款中端机上，当年就卖了 60 万台。这个开局看上去非常不错，但实际上这是一款失败的产品。因为对于一款自研手机芯片来说，如果出货量没有个几百万台，那么成本根本都收不回来。

雷军心里也清楚，松果之路其实走不下去了。

虽然当时有着关于澎湃S2的消息，但是传闻两次流片失败，这也意味着自研芯片已经给小米带来了巨大的亏损。

“2018 年，我们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停掉了手机 SoC 芯片的研发，队伍缩编，继续做一些小芯片，算是保留了一点火种。”雷军不乏惋惜地叹气道。

2019年4月2日，小米集团宣布将旗下的负责芯片设计的全资子公司松果电子团队进行重组。

根据当时小米的官方说法，松果电子部分团队分拆组建新公司南京大鱼半导体，将专注于半导体领域的AI和IoT芯片与解决方案的技术研发。大鱼半导体将开始独立融资，团队集体持股75%，小米持股比例降至25%。而松果剩下的人员将继续专注手机SoC芯片和AI芯片研发。

不过，在松果电子重组之后，小米似乎完全停止了手机SoC的研发，进而转向了例如ISP芯片（澎湃C系列）、快充芯片（澎湃P系列）、电池管理芯片（澎湃G系列）、信号增强芯片（澎湃T系列）等相对简单的手机外围小芯片的自研。此后，手机SoC的缺失一直是雷军的一个“芯病”。

针对这次“造芯”失败，数年之后，雷军与团队进行了重新复盘，最终得出了松果电子失败的两大关键原因：

1、切入点选错了。自研手机SoC，做中低端，完全没机会；只有做最高端，才有一线生机。这虽然有些反直觉，但却是不争的事实。因为只有高端手机才有足够的溢价，才能够支撑自研芯片高昂的成本，当年苹果、华为也是这样突破的。

2、自研芯片需要手机团队的全力支持。如果芯片研发团队和手机团队没有完全一致的目标，和荣辱与共的决心，这事肯定干不成。而当时的松果，在管理上相对独立，跟手机团队的协同非常困难。虽然雷军经常亲自协调，但依然很难解决。同样，苹果、华为自研芯片的成功，也是离不开手机团队的全力支持。

痛定思痛之后，雷军考虑重新“造芯”。但是，但如今“造芯”的复杂度，已经远超十年前。比如，自研手机 SoC，至少要花10年时间、至少投入500亿，才有可能会成功。这个挑战非常的大，如果失败，就意味着巨额的损失，因此小米内部也有着不同的意见。

雷军说，他内心非常清楚，“芯片是小米成功的必由之路。”他告诉团队，“芯片，我们不干肯定输；不试试，怎么就知道我们小米就干不成呢？”

最后，在2021年初，小米新一轮的“造芯”之旅，重新开始了。

一波三折的二度“造芯”

由于此前松果电子失败的阴影的存在，使得小米决定重新“造芯”之后，面对投资人、合作伙伴也不得不“拼命解释”，让对方理解。并且也是费尽了周折，才终于重新组建了团队，2021年12月正式成立了“上海玄戒”。

然而在重新自研芯片项目启动的第二年开始，小米就遭遇了业绩下滑。2022年，小米营收下滑15%。随后的2023年，小米营收又继续下滑了3%。一时间，对于小米的各种质疑也是不绝于耳。小米自研芯片也同样受到了各方的质疑。

“当时，我们压力巨大，我们正同时供着“两个孩子上大学”——造车、芯片，每个都是五六百亿投入的大项目，这个压力令人窒息。”雷军回忆说，团队也出现了一些质疑的声音，“继续干芯片，会不会把公司拖垮？”

对此，雷军在2022年5月组织高管会认真讨论。雷军心里清楚，如果这次再放弃“造芯”，那么小米将永远与芯片无缘了，市场也不会再给我们机会。

雷军指出：“我没有丝毫迟疑，当即问大家：假如现在放弃，十年后，我们会为公司账上多出几百亿而庆幸，还是为小米这家公司永远失去芯片业务而后悔？我明确表达了自己的观点：我支持干。这笔投入绝对是值得的，退一万步，哪怕最后没有成功，也将为我们培养出一支强大的芯片研发队伍，彻底改变小米这家公司的质地。经过这次充分的讨论，大家坚定了信心。”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2023 年 5 月，中国芯片行业突发了一场地震，OPPO自研芯片子公司——哲库在没有任何预兆的情况下，3000多人的芯片团队就瞬间解散了。这在当时也引发了小米自研芯片公司玄戒可能也将放弃的猜测。

“我的手机瞬间被电话和信息挤爆，很多人来问，‘小米芯片部门会不会关闭？’”雷军说：“当时，我也有点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们深知干大芯片非常难，确实是九死一生。但我们已经输过一次，这次，咬牙也要坚持！”

于是乎，为了稳定军心，雷军马上安排了芯片团队全员会，希望安抚大家。然后，这个会议通知发出之后，立马引发了玄戒内部以及行业内的不安，大家都怕这个会议是一个“散伙会”，当时甚至引发了玄戒也要关闭的传闻。

当时笔者也在多个微信群内看到相关传闻，并且也联系了曾学忠求证，当时其也明确回应称该传闻是“无稽之谈”。

不过，事实上，玄戒负责人朱丹，在会上传达的是决定坚持自研芯片的决定，这也使得大家长舒一口气，下定决心，一定要把芯片干成！而在该会议之后，相关谣言也就不攻自破了。

这里不得不说的是，朱丹是小米最早期的工程师之一，工号54，可以说是小米自己培养的一位核心高管，目前是小米芯片玄戒的负责人，也是公司的副总裁。

3nm玄戒O1诞生

正如前面雷军思考“松果”失败的原因时所提到的，手机厂商自研芯片需要切入点应该选择高端，而非低端。所以，小米二度“造芯”一开始就将目标定在了旗舰手机芯片。

因此，自研芯片玄戒O1一上来就是采用了先进的3nm工艺制程，仅一次流片的费用就超过了2000万美元。如果流片失败，那么这2000万就等于是打了水漂。此外，玄戒O1还采用的是Arm当时最新的CPU及GPU内核，购买这些最新的IP也是一笔不菲的费用，估计也是需要数千万美元。这也足见小米对于做高端旗舰SoC的决心。

根据雷军之前公布的数据显示，截至今年4月底，玄戒成立四年来（截至今年4月底）累计研发投入已经超过了 135亿人民币。目前，研发团队已经超过了2500人，今年预计的研发投入将超过60亿元。

2024年5月22日，玄戒O1流片回来，小米芯片团队都非常激动，集体到机场去迎接。

“这么珍贵的芯片，就装在一个五毛钱纸袋里，拎回了实验室。那天，我正在外地出差，每过几分钟就看一下群里的信息，焦急等待测试的结果。假如不成功，不仅仅这两千多万美元投片费就打水漂了，整个项目都会推迟六个月。”雷军回忆道。

所幸的是，当晚9点，玄戒O1成功点亮。这也意味着小米玄戒团队实现了3nm芯片的一次流片成功，要知道某知名芯片厂商的此前的某个3nm芯片也并不是一次流片成功的。这也反应了玄戒团队的实力。

之后的是事情大家都知道了，今年5月22日，玄戒O1和搭载这颗芯片的小米15S Pro和小米平板7 Ultra/7S Pro 正式发布了。

从随后对于玄戒O1的相关测试来看，虽然其性能相对于高通骁龙等旗舰芯片略有差距，但是能效表现却很惊艳。

不过，不少随后在Arm的一篇宣传稿曝光后，又引发了不少网友对于玄戒O1的“自研”的质疑，虽然Arm删除并重新更正发布了相关文章，小米玄戒负责人朱丹在接受芯智讯访谈时对此事进行了辟谣，但质疑依然不止。

在雷军看来，回应质疑的最好方式就是，坚持自研芯片，直到玄戒最终获得成功，获得更多人的认可。

“玄戒的路才刚刚开始，谈成功还为时过早，但我们肯定会继续坚持下去。回顾玄戒O1项目，失败本身不可怕，正视自己内心的恐惧，才是关键。对我们来说，难的不仅仅是技术，更难的是，经历松果惨败后，如何克服内心的恐惧，如何鼓起勇气重新开始干。”雷军最后总结说道。